

陈坤:太有趣了,从昨天开始就在想这次聊天,会谈到什么话题⋯⋯
慕容雪村:我也是昨天才接到费勇兄的电话,他说突然有个念头蹦出来,想在这本书里开辟一个“谈天”的栏目。
陈坤:我喜欢突如其来的念头,没有预设的,也许会发生有趣的事情。
慕容雪村:你写的书《突然就走到了西藏》,很多人以为是精心策划的。
陈坤:完全没有。就是把西藏行走中感触和思考写了下来,没想到成了一本书。
慕容雪村:这本书的正面影响力很大,我身边看过的朋友都很惊讶,没想到你这么敢写。
陈坤:我书里有一句话,“真实的丑陋比虚假的繁荣美一千万倍。”
慕容雪村:很少有人能理解到这一点,更别说做到。你这一点让我很敬佩。
陈坤:(搞怪的表情)
慕容雪村:你刚才讲到“突然”的念头。七年前,我突然想离开北京,去西藏住一段时间。说起来,还有个有意思的事。今天我不是第一次见到你,2005年我在拉萨的“玛吉阿米”吃饭,听朋友说你也在,我还过去看了一眼。当时我认识你,你不认识我。
陈坤:2005年我正在拉萨拍《云水谣》,这是缘分,你看。你在西藏住了几年?
慕容雪村:从2005年到2008年。租了一套房子,过着“藏漂”的生活。
陈坤:藏漂,太牛了。
慕容雪村:我觉得人生一世,什么权位名利,都不是很重要,更重要的是你经历和视野,在死之前,我可以自豪地说,我这一生去过哪些地方,见过哪些人,做过哪些事。人生于世,就该到处走一走,看一看。我在藏区走过很多地方,看过雪山,看过高原冰川,看过许多亘古无人涉足过的地方。有一次,大概是2006年的秋天,我们从拉萨去尼泊尔。过了聂拉木,到了喜马拉雅山南麓,荒原不见了,看到的是一个深绿色的世界,每座山上都是云雾缭绕,长满了高高矮矮的树,那里雨水丰沛,有时一座山上会有上百条瀑布,我们的车常常会从瀑布是穿过,就像是开进了水帘洞里。
我们停车小憩,我一个人往山上爬,听到的只是水声和鸟鸣声,感觉像是离开了人间。在云雾深处,我走到了一片杉树林,树木高而挺直,高耸入云,身边云气弥漫,突然看到了几十朵大红花,每一朵都有碗口那么大,深红色,在潮湿的林中静静地开着。在那个瞬间,你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,这是真的吗?这世界怎么会这么美?
陈坤:你说的那个地方,如果把它搬到电影里,观众会觉得这是假的。这个世界,如果我们没有亲身经历,有多少大家认为是假的?其实不需要去花时间研究什么叫实象,什么叫虚象,更重要的是,观察你的心感受到了什么。
慕容雪村:在拉萨的时候,我常常会走到大昭寺门前,和各地来朝圣的藏民闲谈。有次遇到一个青海来的老人,65岁,老婆死了,也无儿无女,在三年之前,他变卖了所有牛羊,一路磕长头到拉萨。这一路要经过大片高寒无人地带,困难超过所有人的想象,有几次他差点死了,靠着路人馈赠的一点糌粑和雪,他又坚持着活了下来。到了拉萨,他把缝在内衣里的钱捐给寺庙,天天在大昭寺门前磕头。我见到他的时候,他的额头看着就像皮鞋的鞋底,手脚全都开裂,他跟我要两块钱,说有了这两块钱,他就可以去吃点东西。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他没回答,一直在笑:挺好的呗,挺好的呗。
有人说,这是修来生。我不知道有没有来生,但我相信,当这老汉走过风霜雨雪的路程,他将体会到我们体会不到的艰难,也将体会到我们体会不到的幸福。
陈坤:这是信仰的力量。
慕容雪村: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不是饥寒交迫,甚至也不是疾病和死亡,而是完全丧失自我。而这就是行走的意义,我们行走,我们寻找,直到遇见自己。
陈坤:我常说行走不光用脚步,更重要是心的行走。
慕容雪村:我知道你们今年又走到了青海。
陈坤:今年八月底要去青海的阿尼玛卿山,用九天的时间转山。今年志愿者与去年不同的是,在行走结束后要留在青海做半年的支教。
慕容雪村:很多都市人也许会在心里计算,离开半年的时间,失去多少晋升的机会,对未来的事业会有怎样的损失。但我认为这是很有意义的事,在匆忙的人生里,有时候需要停下来。
陈坤:我十个月没有拍戏,是在停下来观察自己的心。我的思维是这样的,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帮助我打开心里的那个东西。
慕容雪村:这个其实是很有意思的话题,当身边嘉宾如云的时候,学会欣赏孤独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;当身边热闹喧哗的时候,学会欣赏寂静就是件了不起的事;当这个世界,人们拼命地追名逐利,拼命地求快、求多、求好,这时候就需要有些不识时务的人,停下来,问一问:我究竟要的是什么?在一个高歌猛进的时代,走慢一点,你就会发现这个世界的不同。